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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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要不要叫个医生来看看？
肖尧侧过头看着旁边的普通，他们面前的单向玻璃那边是昨晚的黑影——负责在看守的人手被引开之后进来抢夺石盘的人。
经过几个小时的审问，男人本来就沧桑的脸更加憔悴。肖尧翻了翻他交代的个人资料，和通过户籍系统查出来进行比对过后发现这人说的是实话。
四处打零工，单身，滥赌。
几乎是违法犯罪的绝佳样本。
相当多的刑事案件都是由这种生活状态差，受教育程度低，收入不稳定并且还有不良嗜好的高发人群。不过这个人很奇怪，他一直说自己是被逼的，并且对于指使他坐着一切的幕后黑手有着极度的恐惧。
“进来好，进来好。”他甚至抖着嘴唇：“这样就不会被找到了。”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是这种情况。”肖尧皱眉合上这人的笔录：“他这么怕，但是却说不出指使他的人是谁，有什么特点？”
“对啊。更别说有时候还是亲自来找他。”普通往里瞅了一眼：“声音，体型，外貌总得有些特征吧。”
“但是他又不太像在说谎。”肖尧咬着手里的笔帽，看着缩在椅子里一提起向他“交代任务”的人就发抖出汗的人：“生理反应也太真实了点。”
“那老头儿呢？”普通问。
“也不是什么狠角色，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肖尧从外套兜里摸出震动的手机：“说了几个地方，老e带人先过去看了…喂？”
“忙你的去，我再去看看那些证物。”肖尧再三跟母上大人保证设置了自动投喂器绝对饿不着乐乐之后得到可以挂电话的恩准，揉了揉眉心对普通道：“那个石盘的报告打上去估计要让局里震惊一会儿。”
“给你多调点人手过来多方便。”普通推开门：“走啦走啦。”
肖尧跟着他走出门，往技术室的路上经过楼梯拐角，想了想还是上楼回了办公室一趟。
“麻烦你了，回去休息下吧。”陆之遥还在桌上写写画画，肖尧推开门，看这人不声不响任劳任怨的，还觉得有那么点儿愧疚：“大半夜叫你过来…”
“没事。”陆之遥收起桌上的A4纸，看了一遍递过去一张：“有进展吗？”
“应该是个盗墓集团，初步估计这次的涉案金额超过七位数。”肖尧苦笑了一下：“还不算那块石头。”
“算上的话大概是天价。”陆之遥叹了口气对他晃了晃手机：“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我回去交待下院里的工作…委聘申请我签了就别麻烦别人了。”
“好。”肖尧点点头，帮他拉开门。两人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送资料过来的小绝。
“肖支队，店长问你有没有空下去。”小绝揪了一把陆之遥的袖子：“老e好像有发现了，在问店长要定位。”
“走吧。”肖尧快步走到楼梯口：“我就…不送你了。”
“你们去忙不用管我。”陆之遥点点头，“你…”
看了一眼小绝：“你们小心。”
小绝在肖尧的背影后面转头给陆之遥比了个剪刀手，口型是“放心。”
他没办法放心。
陆之遥知道自己的不详预感都是会成真的。他一边拨通自己办公室的电话一边下楼梯，打算在回家补觉之前先把那边的工作整理一下。
还好不算太紧迫。
挂断电话之后跳到手机桌面，壁纸是一张照片。
黑色背景下被冷色调的白炽灯照亮的两方玉版，上面用深刻的线条雕刻出排列整齐的圆圈和直线组成的四方图案。
这是他每次看到都会心头一动的场景。
其实，陆之遥更喜欢那深深镌刻在并不起眼的灰黑色龙骨和龟甲上，显得有些拙劣的。
河图，和洛书。
他曾经栖身于那块边缘破碎的龙骨，刻在骨头里的记忆带着混沌的失重感，曾经在博物馆里对着玻璃展柜里的河图玉版一字一句地看过工整宋体字的说明，曾经那些冲垮他认知的一幕又一幕画面都如此鲜活。
却又带着并不完整的残缺。
河图出于黄河龙马，上古伏羲据此创画八卦。
在漫长的记忆洪流中，最开始的清晰明朗之后仍是分不清时光流逝的卷卷水流。
直到…
陆之遥走出市局大门，打开打车软件叫了辆车。
6.
“蜂窝煤厂的东西是真的，时间也对的上。”
肖尧从后座伸手把前排的导航调了 个位置：“去那边。”
和他并排坐在后座的陆之遥皱了皱眉，其实几张现场物品的照片很难推断那些文物的真伪。
离。利贞，亨。
离卦，又称火卦。
副驾驶的小绝心领神会地回头看了一眼陆之遥，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又是掐指一算出来的呗”？
陆之遥装作没看见，指着照片上的铜器帛布珊瑚珠从朝代风俗瞎编了些理由。
他并不会算卦，那些奇奇怪怪的卦辞他也从未背过甚至都没怎么见过，但脑子里就是突然蹦出这样的字句。
算了，纠结这个也没用。
一路上肖尧的手机响个不停电话就没断过，他探出头去看了看导航显示的剩余路程：“还有十分钟，有什么发现先不要冒进。”
从市局的卫星导航里打印出来的地图明明白白地展示着这个城郊的废弃蜂窝煤厂，厂房里的空地到处都是堆放着的废弃设备。
肖尧握着没有摘掉笔帽的笔尖在地图上划出沙沙的声音，老e说他们摸进去发现那些东西的时候地上和门框边都有新鲜的痕迹。
让他们迅速地拍一些照片之后撤出来，在没有搞清楚这是他们的“仓库”或者“交货地点”，可能还有人会回来转移这些东西。
防止打草惊蛇。
从现有的笔录来看，这帮人专业性不强，大部分成员都是心术不正的无业游民，没犯什么大事儿也没什么人管。
只是有个人太神秘。
肖尧拧着眉毛，工作笔记上关于市局里两个嫌疑人的上线，还是满满的问号，一点线索都没有。
也找不到突破口进行犯罪描述。
车停稳之后肖尧拉开车门下去，回身对陆之遥道：“可能不太安全，你就别下来了，有需要再叫你。”
陆之遥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小绝你…”
“肖支队带我去现场啊我不要在这儿陪他。”还没等他说完小绝就急了：“带我去带我去。”
肖尧也没多说什么，让开车送他们过来的警.察注意一下陆之遥的安全，绕过蜂窝煤厂侧门外繁杂的灌木丛往里面走去。
陆之遥听话地升上车窗玻璃，坐了会儿之后叹了口气。
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记忆会这么容易回溯而肖尧长这么大都没有想起来过。
陆之遥还记得当初自己的茫然失措和惶恐不安，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而言，突然被塞了那么冗长的一段过去，不见得都能接受。
更要命的是那些画面都清晰无比又真实得可怕。他几乎能够看到一日又一日水流中流过的沙石，在河底被小鱼拱来拱去。直到不知时日几多，龙骨被一只老鳖拿壳顶着，磕上一块完整遗落在河床上的龟甲。
那日之后洪流便像是失了控。
直到那块龟甲被拱出水面。
他也随着水流在河底打了个转，感受着慢慢缓下去的漩涡平息，然后龙骨也一同被卷出了水。
陆之遥后来才知道，那是千年前的大禹治水时候自洛水而出的洛书，大禹治水时期，划九州治八荒的依据。
说起来还是那个时候的肖尧告诉他的，陆之遥的记忆里有晨昏时候滚滚的河水尽头那轮金红色的太阳，曾经的夕阳时候，还能隐约看到太阳金乌三足的浅淡阴影。
其他的细节倒也不多。
陆之遥身边还有些氤氲水汽的味道，肖尧和他都有的味道。很淡，但是他能闻得出来。
“叮咚。”
外套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了陆之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好的跑火车思绪，打开一看是肖尧的信息。
小绝生日聚会那天下午大家一起在他家里玩游戏，选了一款参与度比较高的技术向跑酷游戏，小绝得意地拉着肖尧说他可擅长这类型的游戏了，老陆你不是游戏资深玩家吗，和肖支队比比啊。
之后大概肖尧觉得和陆之遥还挺有话聊，两人也就交换了社交账号。
信息列表里这几个月也最多是互相推荐了几个游戏。
肖尧给他发了几张照片。
不确定因素太多，他也不是很想一直在这儿蹲着守株待兔。肖尧斟酌着部署了着人手对厂房的出入口进行蹲守，自己带了几个人摸进去。偌大的厂房除了些废弃设备和垃圾之外也算是一览无余，细细搜过一遍也并没有花费太久。之前的几件东西从各个角度被拍了下来，陆之遥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回他一段语音。
【“里面很危险吗？我可能需要亲眼看一看才能确定。”】
毕竟事关重大。
陆之遥被领进厂房，那堆东西看起来被藏的挺深，肖尧他们也不太敢全部清理出来。
这是一方不起眼的浅浅坑洞。
肖尧转过身去听各个蹲守点位的情况汇报，陆之遥挨个看过那些散落在坑洞里的东西，小绝在一旁嘟囔着怎么摆脱了他还是没机会去追嫌疑人。
……陆之遥忍住转过身去给这熊孩子一棒槌的冲动，他几乎要趴在地上才能看到垫在一个完好的玉碗下面的脏毛绒垫上随着微弱的气流微微摆动的皮毛尖端。
7.
“什么？”小绝听完陆之遥的话一脸震惊：“你说这下面还有？”
说着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脚步。
肖尧认真听完陆之遥对这几件东西的分析让人把它们拿出来放好准备送回去，一边指挥着人用铁锹一点一点小心地挖开坑洞里的土。
折腾了这么久天都快擦黑了，大家换班到旁边去啃干面包，肖尧从外面走进来，刚刚出去看过一圈，奇怪的是从中午到现在，各个出入口并没有守到任何可疑的人。
老e说他们发现这里有东西的时候它们并没有被埋得很深，甚至在遮盖物的一角还能看得出来四角方尊的轮廓。
这是肖尧判断这里的人可能在短期内会回来的依据。
可是怎么现在了还没有响动呢？
他想着，走到坑边看了看挖出来的土。
陆之遥拿着个肉松面包，塑料袋子在他手里哗啦哗啦地响：“先吃点东西。”
“哦…谢谢。”肖尧接过来，拆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口感不怎么样，发柴。
他咽下去，这才反应过来：“啊，委屈你跟我们一起啃这个，可以让他们去买包子馒头什么的，也比这个新鲜。”
“没事。”陆之遥摇摇头，跟着他的动作探头：“下面的空间还很大，根据之前挖掘过的痕迹来看可能是个盗洞。”
“这么说这底下可能有陵墓？”肖尧几口吃完面包，拍拍落到手上的面包屑：“看来是最近休假太正常太久没遇到大案子了。”
说完抻了抻脖子，活动了下胳膊。
陆之遥下意识地伸手给他揉了揉肩膀，肖尧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谢谢啊，那个…最近挺麻烦你的吧，你回去肯定要加班了。”
“反正主任也没什么正事…”陆之遥随口编着瞎话：“坐坐办公室签签字啊没事到处转转什么的，不耽误。”
抱着证物袋路过的小绝暗暗翻了个大白眼，那整天说工作忙到没时间和大家联机玩游戏好烦啊的是谁。
陆之遥你这个为了泡我们肖支队就没原则的男人！
“肖支队！这边…”
肖尧转身往那边走：“怎么了？”
十分钟后，小绝回来就看到一群人围着那个坑洞蹲着嘀嘀咕咕，跟邪教似的。
“这…”
放下去的点火器依然燃着蓝色的火焰，火焰甚至还在摇曳着。
“下面是通的。”陆之遥看了会儿谨慎地下着结论：“有墓穴的可能性很大。”
“这边有攀爬的痕迹。”普通对着挖开的痕迹仔细地用手电筒照明：“时间应该过了不久，要不要…下去看看？”
小绝闻言看着黑漆漆的洞口打了个寒颤。
“我去吧。”老e抓过一副手套。
“看起来这里不是很深。”肖尧拿着手电筒小心地往里照了照，防止有人埋伏：“你试试。”
绑好安全绳，老e不在意地挽起自己雪白衬衣的袖子：“我…哎？”
一边听着肖尧的指示一边试着往下面爬，蹬了半天没有找到落脚点，反而脚下松软的泥土因为重力而哗啦哗啦往下掉。
“…”肖尧伸手去拉肩膀以上还在外面的老e：“行了你上来吧…我来。”
“你…？”陆之遥迟疑地看着他动作熟练地开始系安全绳：“我，我也一起下去吧。”
“不行。”肖尧皱着眉：“可能有危险。”
“万一有什么发现呢？我也好及时看看。”陆之遥按捺住心底慢慢升腾起来的强烈不安，那样的直觉告诉他不能让肖尧独自下去。
“等一下。”肖尧想了想，他要亲自下去就意味着上面现场的所有的情况不能及时地得到处理：“老e你帮我盯着，要是外面有什么情况…先逮了再说。”
“我先下去。”他转头看着陆之遥：“有需要的话会问你的，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儿市局不好给研究院那边交待。”
十几分钟后——
“噗通——”
“没事儿吧？”普通扒着洞口往里喊：“啊？”
“没，没事儿。”陆之遥闷声道，坑道把他的声音拉得很长。
肖尧咳了两声，把没踩两步就脚下一滑直挺挺摔他身上差点给他压出内伤的陆之遥推开：“你…太重了吧？！”
“……”陆之遥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想着还好阴暗的坑道里看不清他微微发红的脸，伸手把肖尧拉起来：“在哪儿呢？”
肖尧指着一个角落拿手电晃了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喘了口气：“没事儿吧？这么摔下来容易扭着脚。”
作为一个没训练过的普通人，陆之遥深深体会到了这份工作的艰难。
他走过去看肖尧发现的东西，身后的人一边给他照明一边说：“我往前面走了走，这边应该确实是个通往墓室的盗洞。”
“这个坑洞很长，我往前了大概五六百米都还没到头…而且，那边的墙壁不是沙土的，上面有壁画。”
陆之遥猛地抬头。
普通看了看手表，转头去问老e：“…十分钟了…”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慌。
按照惯例也是为了安全起见，肖尧说每过十分钟和陆之遥会拽一下绳子，如果有紧急情况拽三下，这边就跟着收绳子。
盯着安全绳的小绝也看过来：“说不定有发现，他俩忘了？”
“不会的。”老e皱了皱眉，作为涿原市局的刑侦副支队，对于肖尧的工作能力是最了解的：“肖支队不会有这种疏忽。”
普通当机立断：“小绝，试着收一下绳子。”
然而一上手，小绝的神情就变了。
他往外拽了一大截，底下没有任何动静，而手上的绳子那头仿佛是落了空，没有任何牵扯。
tbc.
